第10金，武汉籍主教练圆梦
长江日报记者张琳在东京和张秀云合影。特派记者张琳 摄
当中国队赛艇“撞线”的那一瞬间，看台上的张秀云兴奋得跳起来，她与站在身旁的丈夫、中国赛艇协会主席刘爱杰紧紧地拥抱在一起。
“当运动员时，我就差一枚奥运金牌。今天可以说，那个梦想终于由我的队员们帮我实现了！”赛后，长江日报记者找到了张秀云。在得知记者来自武汉时，张秀云非常热情地接受了采访。
从1996到2012，书写赛艇“不老传说”
1993年赛艇世锦赛，年仅17岁的武汉蔡甸姑娘张秀云一战成名。从事赛艇运动仅3年，她便拿到了世锦赛冠军。1996年亚特兰大奥运会，张秀云又和队友合作在双人双桨项目上摘银，创下了当时中国赛艇在世界赛场的最好成绩。
与金牌失之交臂，并未消磨张秀云的斗志，她选择了坚持。可是2001年，就在她信心满满地准备在全运会上为湖北队再夺一块赛艇金牌时，在一次赛前训练中，突然昏厥了数次，经检查才得知心脏出了问题。同时，她的腰椎间盘也有很严重的伤。医生曾告诉她：“如果你到2004年还没坐轮椅，我佩服你。”张秀云却说：“我偏不信，我的眼里只有赛艇。”
虽然曾多次被下达病危通知书，但凭借着顽强的精神以及对赛艇的热爱，张秀云一次又一次地用实际行动打破了这些专家的预言，创造了奇迹。
2008年北京奥运会，距离张秀云第一次参加奥运12年后，她又再次站上奥运赛场，这个时候她已经是个妈妈级选手了。此后，心中的奥运金牌梦欲加强烈，支撑着她以36岁“高龄”接着又参加了2012年伦敦奥运会，尽管只获得第六，但张秀云仍是当年国际赛艇女子单人艇项目的年度总冠军。
当时她说：“20多年的赛艇生涯，我该做的都做了。如果说我还有什么遗憾，并非奥运金牌，而是从来没有好好陪伴过我的女儿。”从伦敦回来后，张秀云正式退役，转型为一名教练员。
张秀云在比赛中。新华社资料图
转型教练，助中国赛艇再创辉煌
自2008年之后，中国赛艇界在世界大赛上又陷入沉寂。2017年，张秀云正式接手中国赛艇队女子双桨组的训练。女子四人双桨的4位姑娘，都是张秀云一手挑选的。“我刚接手时，改变了很多训练方式，首先从运动员的姿态开始抓起。”张秀云说。
刚开始，为了纠正姿势，张秀云常常到艇上同她们一起划，手把手教，这在赛艇教练中是极为少见的；为了狠抓体能，张秀云狠下心，不达标绝不停止，甚至把运动员练哭过。每当这个时候张秀云也会暗暗心疼，但训练中她依然一丝不苟，从不打折扣。“一开始她们也很不适应，生怕自己坚持不了，但渐渐地她们看到了质的改变。毕竟我当了那么多年的运动员，也在国外学习过，所以我希望把最新、最科学的训练理念带给队员，让她们少走弯路。”张秀云说。
在张秀云的悉心指导下，女子双桨组的进步明显。从2018年世锦赛的第四名，到2019年世锦赛金牌，中国女子双人双桨不仅战胜了老牌劲旅英国队，还在世界赛艇圈名声大噪。张秀云说：“以前我当运动员时，欧美人并没有将中国队放在眼里，现在感觉不一样了，我们成了他们强有力的竞争对手。”
去年疫情期间，中国赛艇队经历了长达数月的封闭训练，训练之余，张秀云会鼓励姑娘们学健身舞，调节气氛。她也欣然听取年轻人的建议，在体能训练时允许队员戴迷你音响，放动感十足的音乐，让训练气氛更活泼。
出征东京奥运会，张秀云对胜利充满信心：“当运动员时，我只差一枚奥运金牌，这是我运动员生涯唯一的遗憾。做为主教练，我要帮助运动员实现奥运金牌梦。”
东京圆梦
东京奥运会，女子组四人双桨决赛哨响后，中国女子四人双桨队便一马当先冲在最前面，并且将领先优势一直保持至终点。6分05秒13这一成绩，创下了该项目世界最佳战绩。
赛后，姑娘们面对采访镜头一直很轻松。可在谈到张秀云时,她们哽咽了。陈云霞对着镜头感谢张指导说:“教练你辛苦了,真的太辛苦了。”直到赛前，张秀云带着严重腰伤还坚持指导四人训练。
“我对4个队员今天的表现非常满意。她们已经尽了自己最大的能力，划出了今年世界最佳的成绩。今天风浪不小，对她们有影响，但在这种情况下能够划出这样的水平，真的蛮棒。”赛后张秀云对弟子们的表现赞不绝口。
张秀云坦言，弟子们了不起，完成了自己当年没能实现的目标。“我当了那么多年的运动员，最想拿的就是奥运金牌，可惜一直没能拿到。作为教练员，我希望我的弟子们能够拿到金牌。这也算圆了我的梦。”张秀云说。
颁奖仪式后，张秀云与丈夫刘爱杰请摄影师为自己合影。风很大，刘爱杰细心地为妻子整理好帽子。两人并肩相拥面对镜头合照了一张。“之前他的压力也蛮大。这块金牌对他来说，也算是一种安慰吧。”
因为工作的原因，这些年张秀云一直生活在北京。但她心中还是牵挂着家乡的父老乡亲。“对家乡的父老乡亲我非常感谢。我现在离开了家乡，但他们对我一直还是非常肯定的。我很感谢他们，希望以后能够继续给我支持和鼓励。”
长江日报出品 采写：特派记者张琳 制图：王语哲 编辑：王戎飞 校对： 胡蝶
长沙赛艇教练边永杰：走下赛场，走向幕后
红网时刻12月6日讯 （记者 周雨墨）当16岁的边永杰，2008年走进位于辽宁本溪的湖南赛艇队夏训基地时，看着一眼望不到头的水库，他脑海中只有“就试试吧”四个字。
这个从来没有接触过任何体育训练的山东小孩，因为出色的身体条件，被湖南省赛艇队主教练宋良友选中，此时的他未曾想过自己的未来，会与这个甚至没有听说过的项目紧紧绑在一起。
边永杰为运动员进行划船机指导。供图/边永杰
当27岁的边永杰，2019年从位于湖南常德王家厂湖南赛艇队训练基地离开时，他已然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以及将成为什么样的人。
“我们不惧与其他市州竞争，并希望通过良性竞争让赛艇在湖南可以获得更整体、更长足的发展。”接受红网体育记者采访时边永杰说到，“我们在基层一方面发掘条件出色、能力出众的优秀后备人才，一方面进一步探索体教融合的可能性，努力推动项目影响力扩大，以此吸引更多参与人群，选材面进一步扩宽……这样项目才能越来越好。”
边永杰捡起了长沙市赛艇队的教鞭。摄影/周雨墨
说这些话时，边永杰的身上似乎能看到宋良友的影子。
知难而上，大胆启用新人以小打大
2019年10月，边永杰正式退役并接手长沙市赛艇队。在同年7月结束的全省青少年锦标赛中，长沙市赛艇队获得了团体总分第二名。
“接手队伍时，新一批队员选拔工作已经完成，但还未正式系统地开展新一周期的训练。”边永杰回忆道，“当时，还没来得及完全了解清楚队伍整体情况和每一个队员的特质，队伍就放寒假了，随之而来的就是长达三个月的疫情期。”
对于刚刚完成身份转换的边永杰来说，作为年轻教练接手一支已经“出成绩”的队伍，挑战无疑是巨大的。如何获得家长们的信任，如何让队内老队员信服自己，如何让新入队“零基础”队员迅速进入状态，如何带领队伍持续保持在全省上游水平……一连串的问题摆在面前，他选择迎难而上。
边永杰与参加TEAM CHINA陆上赛艇“重走长征路”百日创纪录赛的弟子们合影。供图/边永杰
可即使是“知难而上”，边永杰教练生涯的开端似乎更是“难上加难”。2020年初，由于新冠肺炎疫情，学校开学时间一推再推，“我们差不多在2020年4月才恢复训练，而8月就是全省锦标赛了。”边永杰回想当时，依旧无奈地摇了摇头，“在放假的几个月里，只能给他们居家训练，尽量让队员们保持体能状态。”
在那段时间里，边永杰每天会将全队所有队员反馈回来的训练视频从头到尾看完，仔细记录再一一点评，接下来对照当天训练情况制定第二天的训练计划。“心里着急，但是也只能干着急。而且当时也不算了解他们，所以就每天花很多时间坐在电脑前一遍遍看训练视频。”运动员出身的边永杰，在那几个月里，快速拥有了办公室一族常有“久坐病”。
对于队员们来说，一百多天的时间不下水，摸到船桨的瞬间都变得陌生了。今年就读高三的邹芊芊，正是2019年入队的新队员，她在接受红网体育记者采访时表示：“我那时好不容易刚刚入门，结果三个月假期回来后，我坐在艇上一度忘记了要怎么划桨。”正如多年前的边永杰一样，邹芊芊在进入赛艇队前，是没有接受过任何专业训练的“体育小白”，队伍内大部分新队员都和她一样。
参加2021年湖南省青少年赛艇、皮划艇锦标赛的长沙市赛艇队运动员们合影。供图/边永杰
边永杰只能在有限时间里，抓紧一切时间熟悉队员、调整训练计划，同时考虑比赛时的排兵布阵。每个人应该如何报项，多人艇应该如何组队，老队员怎么更快提升水平，新队员怎么更好地掌握技能并稳定输出。早上五点起床带队早训、上午到班级里巡视、下午带队训练、晚上查寝、半夜回到宿舍坐在床头……每时每刻他都在观察、记录、思考。
时间不等人，2020年8月，又是一年全省青少年锦标赛。而在此之前，捧着厚厚记录本的边永杰做出了一个让不少人意外的决定——“以小打大”。青少年赛事中，一岁的差距是巨大的，无论在身体发育、体能还是技术水平上。根据竞赛规程里的年龄规定，在同年6月毕业的学生依旧可以参赛，但边永杰选择给年轻队员更多机会。
这个决定在大多数人看来是“疯狂”的。竞技体育领域以成绩为王，队伍的成绩更是教练执教水平的最直接证明。“压力肯定有，纠结也有，也需要应对一些质疑。”边永杰表示，刚接手队伍的他，如果能在执教第一年就带领队伍继续名列前茅，则可以更快获得来自各方的认可。
TEAM CHINA陆上赛艇“重走长征路”百日创纪录赛现场，边永杰的运动员们在参与划船机比赛。供图/边永杰
但最终，在获得了长沙市体育局和长沙市体育训练竞赛管理中心等相关部门领导支持后，他还是决定放弃召回已经毕业的高水平学生，完全采用了年轻队员组成的队伍应战。“我们这是一支体教结合的队伍，省锦标赛是他们获得大学‘敲门砖’的重要途径。”边永杰告诉记者，“年轻队员们更需要在比赛中积累经验，然后去为自己争取一个更好的未来。”
“那你呢？”记者问他，边永杰的回答是，“相信时间可以证明我。”
正如同边永杰意料中的一样，2020年全省锦标赛中，全阵容“以小打大”迎战的长沙市赛艇队未能获得一枚金牌。质疑声有，但这场比赛，却让边永杰和队员们成为一个更密不可分的整体，他们都在心中暗自憋着一股气。一年后的2021年省锦标赛，还是同一批人，却斩获了5枚金牌，并且全队都获得了前三名，这也意味着，每一个人都获得了运动员二级证书及以上。2019年入队的史奕灵是那一场比赛的亲历者，他告诉记者，“这让我更信任边教练了。”
回归基层，夯实赛艇的基础
长沙市赛艇队，是由长沙市体育训练竞赛管理中心和长沙市麓山滨江学校合作共建的一支“体教融合”式队伍。队伍管理模式参照省队，但队员们在训练之外也需要完成高中的全部学习内容。队员们虽然都是通过了层层选拔入选，但其中不乏从未接触过体育训练的“文化生”。看着这群孩子，边永杰似乎看到了曾经的自己。
2008年，边永杰从山东前往辽宁，在湖南省赛艇队的夏训基地第一次看到了赛艇，这也是他第一次听说这项运动，此时的他甚至不会游泳，与他同批进队试训的有从其他市级专业队挑选的队员，包括后来的全运会冠军梁明阳等人。
“宋（良友）教练当时也不会因为我啥也不懂而落下我不管，我也不会因为自己差别人一截而觉得气馁。他就从最基础的教起，我也每次训练都更努力一点。”在边永杰看来，他的运动员生涯让他在成为教练员后，更能设身处地理解队员们的心情。“可以说，他们正在经历的和未来将要经历的，都是我曾经经历过的。”这也让他更成功地“打”入了队员内部，史奕灵告诉记者，“我们私下叫他都叫‘边哥’。”
长沙市麓山滨江实验学校水运队全体队员合影。供图/麓山滨江
在2020年锦标赛前，一想到要“以小打大”，队员们心中都难免犯怵，考虑到实力的差距也会感到不自信。把队员们心理变化都看在眼里的边永杰，会在训练后总结时，拿出自己收集到的资料，逐一给每条艇进行对手分析，给他们讲解要点。也会在训练之余找到队员们逐个谈心，甚至还会悄悄给他们许下奖励。后来，在全省锦标赛中为长沙市拿下第一枚金牌的邹芊芊告诉记者，“我是一个赛前会不断自我怀疑的人，但边教练会告诉我们对手是什么样，也会不断给我信心，让我相信自己。而且赛前他还说，如果比得好会给我们这条双双艇（女子双人双桨）奖励，等我们拿到首金时，我们俩发现他居然悄悄给我们奖励翻倍了。”
在邹芊芊眼中，边永杰虽然看起来是个人高马大的“山东大汉”，在训练过程中也是极具威严，说一不二，但其实十分细心，“边教练刚来队里时，第一次带我们下水训练，他就走过来给我们手把手进行调艇，我们当时都还挺意外的。之后每一次比赛，他都会亲自把我们每一条比赛艇都调试一次。其实这对我们帮助真的很大。”但对边永杰而言，这是他从小到大在职业生涯最习惯的小事。
湖南省赛艇队领队曲凤曾在接受红网体育记者采访时介绍，在省队，老队员帮年轻队员调试赛艇，以及老队员帮助教练组去和年轻队员进行沟通和心理疏导是常事。边永杰则是其中更为不同的存在。“还在湖南（省）队时，队里上上下下有个啥事好像大家都会习惯性喊我。”他笑着说，“宋教练和曲领队也常常开口就喊‘小边，你去’，队里的小孩们遇到个灯泡坏了啥的，也跟在后面喊‘边哥，帮帮忙’。”
训练馆内，边永杰为队员们做讲解。摄影/周雨墨
与同批进队的队友们还征战在赛场不同，边永杰在2017年全运会后开始逐渐考虑退役。2018年全国锦标赛结束后，他开始在训练之余跟着宋良友学习如何带队。从一开始的训练前热身、训练后拉伸，到体能训练和专项训练，再到独立带刚入队的小队员入门，还有如何根据队伍情况、备战阶段、队员状态进行训练计划的安排和调整，以及一支成熟的专业队应该如何高效管理，边永杰每天跟着宋良友一点点学起。
曲凤告诉记者，在同批进队的队员中边永杰不算是个人能力最突出的，但贵在他有一股子韧劲，这是一种认准了一条路，就会一条道走下去的劲。
“虽然一开始根本不知道什么是赛艇，可随着对项目的了解，以及自己多年来付诸的心血，就逐渐爱上了这个项目。”边永杰说道，“考虑退役后去向时，也还是希望自己能一直从事与赛艇相关的工作，也能做点什么让这个项目可以发展得越来越好。”在接手长沙市赛艇队后，边永杰考虑的不仅仅是怎么带队在省比赛中取得更好成绩，让更多队员可以获得运动员等级证书，去拥有更好的未来；同时他也在不断物色、筛选、考察每一个前来参加考核的队员。终于在2020年末，边永杰向省队推荐了一名队员——2007年出生的郭嘉星。这是真正意义上，由他初步培养并成功推荐到省队的队员。
边永杰在指导正在训练的队员们。摄影/周雨墨
红网体育记者也从省队了解到，目前郭嘉星在省队试训情况很好，也被队伍寄予厚望。曲凤表示：“其实比起当一名基层教练，边永杰有能获得更高收入的工作选项。但他退役时，我和宋教练还是希望他能不负自己这么多年来在赛艇这个领域的付出，同时也是希望有更多像他这样专业出身的运动员回归基层，去开拓和夯实这个项目的基层选材面。”
边永杰也表示：“赛艇近年来逐渐被更多人认识到，但项目发展依然不够明朗。虽然省队近几届全运会都有不错成绩，可也确确实实需要进一步储备后备人才力量。我想普及和发掘是我们作为基层教练更需要去攻克的难题。”
在残酷的竞技体育领域，也许不是每一粒播下的种子最终都能开花，也许不是每一个人的付出在当下都能看到结果，但播下种子就比荒芜的旷野强百倍。
